在多邊體系失靈的情況下,一種新的合作模式正在浮現,即「開放多邊主義」(open plurilateralism)。這種模式不同於傳統的普遍多邊規則,而是由一群「志願國家」組成的聯盟,在特定領域制定高標準規則,並保持對其他願意遵守規則國家的開放性。正如《外交事務》(Foreign Affairs)的分析,這些「志願聯盟」可能是維持全球貿易秩序最務實的選擇。
具體實例包括《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協定》(CPTPP),雖然美國最終退出,但日本、澳洲、加拿大等國仍推動協議落實,並在數位貿易、勞工與環境標準方面制定了高於 WTO 的規則。《金融時報》(Financial Times)報導即指出,英國於 2023 年正式加入 CPTPP,等若肯認了高標準區域貿易規則的必要性。另外,《日經新聞》(Nikkei Asia)的報導表示,美國主導的「印太經濟框架」(IPEF),雖未包含傳統的市場開放條款,但著重於供應鏈安全、數位經濟與潔淨能源合作,反映出「選擇性合作」的新型態。
此外,據《彭博社》(Bloomberg)報導,在科技與國安領域,開放多邊主義同樣成為策略工具。以半導體供應鏈為例,美國、日本、荷蘭與臺灣形成的「晶片四方聯盟」(Chip 4),正是為了限制中國大陸取得先進製程技術,同時確保友好國家之間的產業互補。同樣地,歐盟也透過《歐盟晶片法案》(EU Chips Act)推動跨國合作,意在減少對單一市場的依賴。
透過這些例子可以看出「志願聯盟」的優勢在於其靈活性。它避免了像 WTO 一樣因成員數量龐大而導致的決策僵局,讓有共同利益的國家能更快回應挑戰;不過,這個志願聯盟顯著的缺點在於,容易造成制度碎片化。對美國而言,如何運用自身的科技優勢與資本市場,吸引盟友加入這些聯盟,將決定其能否在美中競爭中維持規則制定的主導權。
雖然美國在全球舞台上積極尋求「志願聯盟」與新的合作架構,但任何國際戰略若無法處理國內勞工的結構性挑戰,都將缺乏長遠的政治合法性。川普政府的關稅戰與拜登政府的產業政策,某種程度上都是對長期累積的「中國大陸衝擊」的回應。根據《麻省理工科技評論》(MIT News)的研究,1999 至 2011 年間,中國大陸進入世界市場造成美國約 200 萬製造業工作消失。《紐約時報》(The New York Times)也指出,這些失業集中於中西部與南方的藍領社群,進而助長了民粹政治的興起。
然而,即使貿易壓力得到部分緩解,美國勞工仍將面臨人工智慧(AI)與自動化的衝擊。根據《經濟學人》(The Economist)的預測,生成式 AI 的普及可能在未來十年重塑數千萬份工作,影響範圍甚至超過中國大陸衝擊。《布魯金斯研究院》(Brookings Institution)的研究也指出,低技能與中等技能的工作最容易被 AI 替代,尤其是客服、文書與基礎數據處理等領域。
這種挑戰要求美國政府在貿易與科技政策外,同時設計具體的「緩衝機制」。《金融時報》(Financial Times)建議,美國應加強地區性產業投資,支持新興科技產業在傳統製造業城鎮落地,以減少失業帶來的地理不平衡。此外,提升勞工技能將是關鍵。從歐洲經驗顯示,大規模的「再培訓計畫」(reskilling programs)可以有效降低結構性失業風險,這或許能成為美國的借鏡。
因此,美國若要在國際上推動「開放多邊主義」,在國內則必須確保工人能在技術轉型中獲得支持。這意味著未來的政策不能僅止於關稅或補貼,而是需要結合教育、再培訓、社會安全網與地方經濟重建。只有如此,貿易與科技變革帶來的利益,才能真正轉化為可持續的社會支持基礎。
當前的國際貿易秩序正處於劇烈轉折,美國不再是單純的自由貿易倡議者,而是在保護主義、產業政策與志願聯盟之間尋求平衡。這一過程反映了全球權力格局的變化,也回應了國內勞工對失業、收入不平等與 AI 衝擊的焦慮。無論是多邊體系的衰退,或是「開放多邊主義」的崛起,都凸顯出一個核心課題:如何在維護國際合作與競爭力的同時,確保美國工人與社區不再成為全球化與技術變革的犧牲品。唯有在內外兼顧的務實策略下,美國才能在新貿易時代中重建合法性與持續的領導力。
【資料來源:國際經貿服務網】